那天，当我接到湘阴县人民法院刑庭要我参加陪审的案子是7人合议庭的电话时，初任陪审员的我很紧张，为了确保自己以最好的状态迎接陪审，我连夜查阅相关法条。心想由七人组成的合议庭，一定是一个人民群众高度关注或者其他涉及征地拆迁、生态环境保护、食品药品安全等社会影响重大的案子，也或者是可能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死刑的社会影响重大的刑事案件。

第二天，我准时到了陪审员值班室阅卷。拿到案卷迫不及待地打开，被告有五人，但案子并不大，是一个非法捕捞水产品案。五被告人在禁捕水域采取电拖网方式三次共计捕捞水产品三百余公斤，其中有两人参与两次。仔细看看各人身份信息，五人中有四人是初中学历，还有一人竟然是小学学历。我陷入了沉思。

长江十年禁渔计划是2020年1月农业农村部在官网发布的一个关于禁止捕捞天然渔业资源的计划公告。公告发布了关于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范围和时间，宣布从2020年1月1日0时起开始实施长江十年禁渔计划。通告称，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除水生生物自然保护区和水产种质资源保护区以外的天然水域，最迟自2021年1月1日0时起，实行暂定为期10年的常年禁捕，禁止天然渔业资源的生产性捕捞。

湘阴县委政府坚决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长江“十年禁渔”重要指示精神，扛牢“守护好一江碧水”政治重任，狠抓禁捕退捕各项政策措施的落实。近年来，从政策宣传到安排退捕上岸渔民，应该说是措施得力，保护成效显著。如此声势浩大的宣传力度这五个人不可能没见到没听过，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们还是走上了犯罪道路呢？

上午9：00整，在湘阴县人民法院第一审判庭，由一位副院长担任审判长，七人组成合议庭开始审理郭某等五人非法捕捞水产品案。案件事实清楚，检察院在提起公诉的同时提起附带民事公益诉讼，指控五名被告人犯非法捕捞水产品罪，并要求五被告人承担非法捕捞水产品造成渔业资源生态环境损害数额130746元，其中直接损害11886元，间接损害118860元。庭审中五名被告人对公诉人提出的指控及刑事附带民事公益诉讼赔偿要求均表示无异议。我估计该案应该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结案，也可以当庭宣判。没想到，审判长非常敬业，一个一个询问被告人家庭情况，了解当地政府的禁渔宣传是否到位？是否明知非法捕捞是违法犯罪？五被告人在庭上各自供述了家庭情况和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自愿认罪认罚，并诚恳地当庭向社会公开道歉。

庭审直到上午十一点半才结束，没有当庭宣判。我以为我们七人会在审判庭边上简单合议一下就可以结案了，但审判长提议一起去会议室再好好合议一下案件。

到了四楼会议室，大家就该案如何判决展开了讨论。四名陪审员分别谈了自己的看法，大家一致对五名被告人所犯的罪行表示很惋惜，学历低，法律意识淡薄，建议能否酌情再在检察院的量刑建议上降低刑期？法官助理给大家提供了一些情况，其中一被告父亲瘫痪在床，为了照顾病瘫在床上的父亲不能外出打工，家里三个小孩读书，家境很困难；另一被告父亲重残，母亲慢性病，两个老人都需要经常服药，两个孩子上学，妻子务农，没其他特长。

合议过程中，三名法官对事实证据的认定均达成一致，对于量刑存在争议。审判长及另一名审判员认为刑罚的目的在于教育与惩罚相结合，五名被告人在审理过程中已主动交纳五万元余环境资源修复费，且当庭认罪悔罪，达到了惩罚与教育的目的，综合考虑其家庭情况，可以在检察院的量刑建议基础上进一步从轻处罚。承办法官认为从轻的幅度不宜过大。四名陪审员也相继发表意见，表示要充分考虑本案被告人的犯罪情节，受教育状况、家庭现状及赔偿情况和认罪悔罪态度，对五名被告人从宽处罚。大家各抒己见，一直议到十二点多还没议好结果，我肚子咕咕叫，只想早点结束合议去吃饭，可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审判长和两名审判员各自列举了很多在这方面的案例，并提出了让被告人采取现场法治宣传、买鱼苗放流、植树造林等很多种替代性方式让五被告人承担不能赔偿到位的环境资源修复费用履行好本案的赔偿义务。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法律是刚性的冰冷的，不能含糊不能妥协，但法律也是有温度的，在实施过程中可以是柔性的，虽然这五人确实犯了法，但念他们基本是初犯，来自社会底层不懂法，决定要适当减轻对他们的判决。

合议结束后，我随法官们去食堂吃饭。脱下威风凛凛的法袍，我以为他们茶余饭后闲聊的是美容、旅游、购物，没想到几位法官坐在一起边吃饭边又在讨论如何尽快判决好手头上最近几个很头疼的案子。来自自由职业社会阶层的我，曾经以为法官都是高高在上，威风八面，当我选上陪审员，真正地融入法院这个大集体时，才领会到这样的时代早已成为历史，他们同样吃着简单的小菜便饭，操心着人民群众数不清的烦心事揪心事，在每一个案件中体现大爱情怀，只为守护社会公平正义。

作者：萧萧，湘阴县人民法院人民陪审员，湘阴县作家协会主席，湖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